可他忘了,我身上助兴的媚药,还没解。
两个月后,我未与镇北侯礼成行房,却身怀六甲。
举世皆惊。
娘家深感奇耻大辱,连夜与我断绝关系。
镇北侯更是托人带话:
我不日将迎娶曦曦为妻,她也已有孕在身。
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人承受,也不能放弃这条无辜的性命。
见我未答,他又让人补来一封短笺:
你堕胎之事……等我与曦曦大喜之日后,另择良辰。
我唇角微勾,眼底泛红:
他以为,我离了宋家离了他,便无人问津?
我一纸飞鸽传书,送往西北军营:
陆将军,娶我为正妻,你可愿意?
可当我再次披上凤冠,镇北侯竟哭了。
他说:
他做这一切折磨我,都是因为太过爱我。
1
我没等多久,就收到了陆将军的回信。
百里加急,马蹄不停,信封上甚至还沾着点风沙。
我以为会是几句客套寒暄,最起码得有个吾愿纳之,良辰择日之类的格式话。
结果摊开一看,只有一个字:
妥。
草草一笔,龙飞凤舞,力道沉稳。
我盯着那字看了半天,有点怀疑是不是我看错了。
毕竟,我记得很清楚。
新婚那夜,到底是哪个男人脱甲解带,在我身上赖了整整一夜,两眼通红发了狠,不知餍足。
甚至差点错过发兵的号角。
我翻了个白眼,啪地把信扣上。
……
我一直没回信,谢无染终于沉不住气,自己来了。
他攥住我的手,将我抵在墙上,声音急迫:
夫人……曦曦她身体不好,我也是心急一条人命,当时下媚药是我冲动,你不要气了。
我慢悠悠扫他一眼。
我不生气。我与侯爷婚礼未成,我压根不是你家夫人。
至于媚药……那晚,我和另一位,我们过得很开心。
谢无染瞳孔骤缩:
你还在闹
这三年,我对你那么好,你肚里这杂种……
他咬牙切齿,根本不能忍受我怀上其他男人的孩子。
难道我就可以随他找其他女人?
这三年……?
回想订婚前,我无数次的心动;
新婚前,针针线线亲自缝嫁衣的喜悦;
仪式中,被抛下的无措;
还有最近一个月,被抛弃、羞辱的绝望。
我轻笑一声,迎着他暴戾的视线:
这孩子,当然是要生下来。
谢无染额头青筋暴起,耐心终于耗尽:
宋知予,出了这个院门,哪个男人会要你?
不出半柱香,你就会爬着回来舔我的鞋
我这个连亲娘家都不要、身上还怀着不明不白孩子的女人,除了被赶出去、默默消失,根本没有别的选项。
可惜,谢无染算错了。
见我转身走进内府,他冷笑。
后悔了?
我当然不是后悔,而是想把当初嫁过来时,母亲留给我的那些嫁妆都带走。
一推开房门,我的床上竟躺着个女人。
娇娇弱弱,穿着我常穿的鹅黄里衣,几乎半裸。
屋子里还点着香,用的竟是我最喜欢的宝香炉。
曾经我有的,都成了程如曦的。
程如曦装模作样地笑:
姐姐回来了?
我不理她,谢无染却喊住我:
曦曦在跟你说话,你就这么装聋作哑?
我回头看他:
你想让我怎么回应?
是该谢你俩,帮我省事为你谢家延续香火?还是冲上去扇她两巴掌,问问她怎么如此下贱,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?
谢无染脸色瞬间变了。
宋知予,你别太过分。
我嗤笑一声:
过分?我嫁你那晚点了媚药,怎么不说你过分?
他被戳到痛处,猛地抬手,香炉狠狠砸来。
我没能躲开。
香炉烫得皮肉都裂开,血顺着手臂往下滴。
我一时站不稳,重重倒地,下腹一阵锐痛。
谢无染看我的眼神满是厌恶:
装什么?起来
2
姐姐……你还好吗?侯爷那么爱你,你怎么就总惹他生气呢?
程如曦扑过来假装关心,可眼神满是精光。
我勉强撑着站起来,靠着墙一步一步往前,咬牙挤出一句:
这种爱,你拿去吧。
我不想要了。
我压根没碰她。程如曦却突然啊一声,夸张地往后退了好几步。
落到谢无染怀里,她顺势捂着肚子,哭得梨花带雨:
侯爷,我什么都没做,姐姐她、她突然推我,还好你扶住了我,不然我们的孩子……
谢无染的脸色一下子冷下来,手掌掐住我脖子,直接把我一路拖行到谢府地牢。
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?
谢无染的眼神,像淬了毒。
你给我好好反省。抄佛经九百九十九遍给曦曦祈福,一笔一画都要写楷书。
程曦不喜欢潦草的。
我没应话。
听见没有?不准吃饭不准睡觉,写完才能出来。
砰一声,大门锁上。
我就是不抄。
放我出去
我拼命拍打大门,可手臂受伤,血流不止,终于沿着墙壁滑坐地上。
地牢潮湿阴暗,脚下稻草早已发霉发臭。
一如我与谢无染支离破碎的过往。
第一次见谢无染,我和母亲被刺客追杀,是他从天而降,救了我一命。
母亲却失血过多,没能挺住。
我整整敬重爱慕了三年的男人,与我的结局却是这样。
肚里翻江倒海,眼前发黑,意识逐渐模糊……
贴近门板,竟听见谢无染低沉的嗓音:
她从小在宋家被宠坏了,不知道什么叫规矩……
程如曦的声音充满试探:
侯爷……既然这么不喜欢知予姐姐,为什么不干脆休了她?
门外一阵沉默。
哪怕她肚子里不是侯爷的孩子,侯爷都不肯休她……侯爷您难道……真的爱着……
话没有说完。
也不知谢无染是什么表情,只听到咚一声膝盖跪地,程如曦的声音竟在发抖。
是奴逾矩了
谢无染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……记住你自己的身份。我和知予的关系,轮不到你来开口。
我闭上眼,气笑了。
爱?
下药、暴力、辜负,就是谢无染对我的爱?
夜里特别冷,我蜷在湿透的稻草堆里,浑身发烫,浑浑噩噩过了一夜。
半梦半醒间,有人进来。
动作很轻,温柔地替我擦着额头上的汗。
那只手掌带着一点薄茧,轻轻摸着我的脸。
有低哑的一声叹息落在耳边:
知予……这一世,你怎么会这么固执?
什么意思?
什么叫这一世?
3
第二天一早,程如曦满脸惊讶:
你居然真的抄完了?
可我压根没动过笔。
面前九百多遍,字迹遒劲整齐,又是谁替我抄的?
是……谢无染?
他到底要做什么。
我正要反驳,一眼却看见程如曦脖子上戴着一串熟悉的珠链。
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,是我成亲时陪嫁的唯一一样真心物件。
我两眼通红,一把抓住程如曦的衣领。
谁准你戴的?还给我
她挣脱时,项链划破脖子。
顿时,血如泉涌。
谢无染踏进地牢,看到她脖子上的血痕,一把抓住我手腕,几乎将我整个人提起来。
你……还敢动手?
谢无染掌劲极重,手腕几乎要被他掐断。
我被摁得喘不上气:
是她戴了我娘的遗物,我只是——
谢无染不听,猛地把我甩向地牢石壁。
来人
我头撞在墙角,耳边一阵嗡鸣。
还没反应过来,便被人按住胳膊——
放血。曦留了多少,就让宋知予流双倍。
侯爷……这……夫人肚子里还怀着孩子。
怕什么,死了我自然会给那杂种立碑刻字。
谢无染连看也不看我,嘴唇紧抿。
血一滴滴滴入碗,日夜不停。
我嘴唇微弯。
昨夜地牢里……果然都是我的幻觉。
什么地牢?
周围人疑惑。
谢无染却像是被我的笑刺痛了,眼神一下子退到黑暗中去。
让她滚。
啊?
不是要放血?
我说……让、她、滚。
谢无染眼里的情绪太过汹涌,下人虽然不明白侯爷为何情绪大变,还是吓得连滚带爬,请我离开。
从谢府出来,除了母亲那一串珠链,我什么都没带。
天上下着小雨,我走到宋家门前,抬手敲门。
砰砰砰——
敲了很久,没有人开。
我抬头,看着那扇熟悉的大门,想起小时候,母亲每次出门回来,我都会趴在这道门上等她。
印象里,父亲总是冰冷,只有母亲的怀抱温暖。
宋知予?
一声呼唤打断我思绪。是军营来的传信人。
信上只有一句话:
已返程。拿去买些喜欢的。
后面,附了厚厚一叠银票。
我喉咙发紧,差点哭出来。
谢无染说我无人要。
宋家对我大门紧闭。
可偏偏这世上,还真有一人,用百里加急收下我全身的狼狈。
我走进城中最大的银楼。
掌柜热情地招呼,我选了一枚镶金长命锁,准备给腹中的孩子。
刚要开口付款,身后突然传来讥讽一笑:
不准买。这锁拿下来,我夫人要。
4
我一回头,谢无染站在我身后,满脸冷意。
程如曦笑得温柔无害,倚在他怀里。
我转过身,继续挑下一样。
那对凤钗也拿出来,我夫人不爱银的,换金的。
这串碧玺手串?也收了。
我每选一样,他就多出一百两,直接截走。
我还要选,谢无染猛地拽住我手腕:
我说不准买,你听不懂?
伤口裂开,血滴在柜台上。
谢无染似乎被这鲜血刺痛,手劲顿时轻了。
周围议论声纷起:
这不就是那个被侯爷休掉的宋家千金?
听说孩子都不是侯爷亲生的,她还来买首饰?
真是不要脸。
掌柜为难地看着我:
姑娘,要不……您回去吧?
我还没开口,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怒喝:
放肆
我一愣,抬头看过去。
竟是父亲。
终于有人为我出头,心口莫名发热发胀,觉得委屈,我张嘴喊了声:
爹……
啪——
话没说完,脸上猛地挨了一巴掌。
还不够丢人?你怀着野种,不去自尽谢罪,竟跑来金楼挑首饰?
谁给你的胆子
我被打得脑子嗡嗡响,只觉天旋地转。
父亲看我的眼神,恨不得杀了我。
我还没来得及反应,他一脚踹上我,连带踩碎了我怀里一直抱着的项链,
当年要不是护着你,你娘怎么会死?
你早就该去死
我重重撞在墙上,头破血流,忽然都明白了:
难怪我娘死后,父亲再也没有对我笑过。
他很我害死了我娘。
谢无染站在一旁,下颚紧绷,却神色淡然丝毫不见惊讶。
好像是……他早就知道这一幕会发生一样。
我冷笑一声,心里再无半点留恋,跌跌撞撞起身想走。
程如曦却挡住我:
知予姐姐,你要生气就冲我来,不要影响街坊做营生。
周围嗡嗡的议论声,越来越响,杂种、贱货,谩骂声逐渐将我包围。
鼻尖只有浓浓血腥气,我什么都听不清。
直到一个高大男人穿黑金战袍,气场如山,逆着光直直向我走来,
夫人,我来晚了。
他走到我面前,伸手把我搂进怀里。
干燥、烈阳,男人身上的味道如刺眼阳光,驱散黑暗。
夫人?
谢无染的声音都变调了,一下拽住我的手,
除了我,你怎么会有其他男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