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我妈来送饭，目睹这一幕吓死了，我妈怔在原地腿一直打颤。
一个拿对讲机的人指着我们说: 闲杂人等不要逗留，赶紧走。
我顾不上我妈，冲到我爸身边扶起他。还好，他还能喊疼，就是疼得比较厉害。
看样子，骨头断了不少。
我赶紧打 120，但不知怎么，手机完全没信号。
我爸还安慰我，说他没事，歇一会儿就能走了。
手机不行，这附近一定有便利店之类的地方可以打电话。
我想让我妈看着我爸，我去找地方喊救护车，一回头，就看见那人用对讲机在我妈头上猛磕了几下。
我妈捂着头倒在地上，吓得大哭。
我怒火中烧，攥紧拳头就冲了过去。
他也看见了我，往后退了几步，指着我骂道: 说了闲杂人等赶紧滚，你们聋了吗?
我才不管他，挥起拳头就捶，他有些惊慌失措，往旁边蹦了几步，蹦到我妈的身后。
我妈拦住了我，说: 我不要紧，先救你爸。
我跟她解释，我爸骨头断了，这边没有信号，我要去外面找电话叫救护车。
对讲机冷笑起来: 我装了德国产的屏蔽器，有信号就怪了。
我劝自己冷静，先把我妈扶起来，让他去照顾我爸，刚想走，对讲机拦住了我。
那个人是你父亲吧?他砸坏了圣诞树，要赔的。
圣诞树?
这才 4 月，哪来的圣诞树?
我回头一看，我爸确实躺在一棵绿色的装饰树底下，靠墙有一排这样的装饰树，上面裹着灯带，挂着零零散散的小玩具。
这明显是酒店去年用的装饰，用过了又没地方扔，统一搬到这个墙角当垃圾放着。
4 号区域，过来两个人。
不远处跑来两个健身教练式的壮汉，一左一右挡在对讲机身前。
一棵树三万，你爸砸坏了两棵，这一套都要重新从美国买，十二棵树，三十六万。
这塑料树要三万?
什么塑料?那是高科技新型分子结构，土包子没见过，也是，中国人哪见过好东西啊?
我接触过义乌圣诞树的工厂，一棵十米高的圣诞树，外加一千米长的 LED 灯带，再加一千朵仿真花和三千个彩球也不过一万出头。
这几棵破旧的圣诞树顶多三米高，许多树枝已经断裂下垂，白送都不一定有人要。
老头子，你忍着点，儿子去叫救护车了……
不远处我爸呻吟不止，我妈着急地安慰我爸。
我不想浪费时间。
砸坏多少我赔，但我现在要叫救护车，你能不能把屏蔽器关一下，一分钟就行。
他笑了: 你在命令我?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?你知道你爸早不跳晚不跳，偏偏选了什么时候跳楼吗?
我爸不是跳楼，他在清洁外墙玻璃。
擦玻璃和跳楼有区别吗?
我爸伤得很重，我需要打电话叫救护车，麻烦你把屏蔽器关一下
他冷笑的表情逐渐变成了冷漠。
我很同情你父亲，但他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掉下来砸坏了我们的道具，影响了我们的工作，性质是非常恶劣的。如果你是这个态度，那就不要谈了。
不要谈?
谁要和他谈?
我扭头就走，我记得来的路上有不少便利店，实在不行地铁站里也有服务人员，跑过去顶多三分钟。
然而我刚冲刺起步就傻眼了。
原本开放的花园竟然被封锁了。
花环、白纱、红毯、小椅子……
花园低矮的围栏外竖起了又高又宽的围墙，把整个花园包了一圈，每隔几米就站着一个持械的保安。
上百人在穿梭奔走，看上去很忙。
这是在干什么?
保安拦住了我，简明扼要地说: 禁止出入。
回头，对讲机正盯着我。
你们在干什么?放我出去我又奔到他面前。
晚了。
什么晚了?
我们在彩排婚礼，过程是全保密的，工作人员会给你们一家发眼罩和耳塞，你们在轮胎屋里等着就好。
身边的壮汉递过来一个袋子，里面是他说的眼罩和耳塞，然后拉着我的胳膊往圣诞树那边看。
比圣诞树还靠角落里有好几堆巨型轮胎，九个叠在一起，像几根黑色的粗烟囱。
你们就在轮胎里等着，一人一叠。
那还是人吗?
那不是人棍吗?
我要去医院，放我们走
我感觉我的眼睛已经在冒火了，对讲机依然是一副衣冠禽兽的样子。
不是不放你们走，首先你们弄坏了我们的东西，你们得赔吧?另外，这场彩排是全程绝密，你看那挡板多高。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签了保密协议，谁泄露出去至少赔偿五百万。你说我怎么放你走?放你走了，泄露了婚礼的细节给媒体，谁来负责?
我什么都没看到。
我管你看没看到，我很忙，我没时间陪你讨论你跳楼的爹，总之你按我们的安排乖乖照做，赔偿的数额我可以跟领导申请打个折。还有，让你爹不要再叫了，疼不能忍着吗?打扰了彩排怎么办?今天，谁也别想叫什么救护车
我爸的脸已经疼得痉挛了，人在极度痛苦下是无法控制叫喊的。
看着对讲机离去的背影，我五脏六腑都像在岩浆中趟过。他不是没看见我爸从高空跌落，更不是看不见我爸正在承受骨碎之苦，他既不让我们走，也不让我叫救护车，就这么让我爸在众目睽睽下痛苦而死。
他只是不把我当人而已，既然如此，那就都不要做人了。
兄弟，我爸骨头断了，站不起来，我妈扶不动他，能不能给我一根支撑用的、拐棍之类的东西?
壮汉保镖看看脚底，捡起一块拼装舞台用的废弃钢管。
钢管我早就看见了，但我不能捡，我得让他捡给我。
你们俩这么强壮，我肯定打不过你们，你们放心吧，我不惹事。
我卑微的态度让他们俩嚣张得意，抖了抖胸肌，又展示了粗壮的胳膊。
我确实打不过，一个都打不过，何况还有两个。
但对讲机我打得过。
两位大哥，我去看看我爸，你们忙，我看舞台那边有点乱。
两个保镖顺势望向了舞台。
我假意朝我爸那走去，他们俩没有跟过来。
攥紧钢管，我突然发力朝对讲机冲过去，对讲机正对着对讲机发飙，完全没发现来自身后的钢管。
一下，砸在他侧面的额头。
他大叫一声，捂着头坐倒在地，我举起钢管，朝他膝盖上又来了一下。
一只手摸头，一只手摸腿，分配合理，他发现是我，恼羞成怒，疯狂大叫来人。
我担心他伤得不够重，使出全身力气，照小腿又来了一下。
三下钢管，就算是钢管也打折了。
我要报警我要让你坐牢给我叫救护车他痛苦哀嚎。
你不是说，今天谁也别想叫什么救护车吗?
他愤恨到极致，对赶来的保镖说: 给我打
我肯定是打不过保镖的，但我近水楼台，离对讲机更近。
对讲机贯口一样喷着脏话，我没惯着他，抓起衣领照脸啪啪甩了几巴掌，拿起钢管竖在半空，他立刻变了个人。
大哥，我错了，我马上就让他们把屏蔽器关了，给你叫救护车。
从他扭曲的表情看，骨头好像也断了。
这种人一旦缓过来，一定加倍残忍报复。
我毫不犹豫，狠狠一钢管甩在他脸上。
这一下，让卯足劲的保镖定住了。
他们大概以为我控制住了对讲机就是为了提条件，没想到控制住了居然打得更狠。
大哥……我都给你叫救护车了，你怎么还打啊……
对讲机嘴里含着血，眼神飘忽不定，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。
让你的人叫救护车，把我爸妈接去医院，我不走，你有什么想法冲我来。
他缓缓比了个手势。
你够种……但你选错地方……了，这是曲少的婚礼，你……赶紧买墓地吧，嘿嘿……
远处又跑来一个保镖打扮的人。
曲少和白小姐来了。
对讲机用手指拍拍我，自己伸长了脖子望向保镖跑来的方向。
噗……
一大口血喷在空中，正好被赶来的一男一女撞见。
曲少，白小姐。保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。
这是怎么了，都吐血了。白小姐紧张地往曲少身边靠了靠，被顺势搂住蛮腰。
曲少，这个人的父亲擦玻璃时掉了下来，砸在圣诞树上，经理让他们赔，就被打成这样了。保镖很懂怎么跟领导汇报，该说的一句没说。
曲少优雅地松了松胳膊，一个反手打得保镖转了一圈。
他一个人能打过你们几头猪?你们吃白饭的?
我松开膝盖站起来，说: 我爸摔伤了，需要救护车，他不关屏蔽器，也不放我走，我不得已只能打到他也要叫救护车。
曲少走到对讲机身前，问: 你要叫救护车吗?
对讲机痛苦地点点头。
宝宝，你上次说没听过秦腔，你来听听。
说完，曲少一脚踩在对讲机被我打断裂的腿上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几乎冲破了我的耳膜。
白小姐的脸上写满了惊喜。
好听吗?再听一次?
对讲机拼尽全力往我脚下滚了一圈，脱离了曲少腿的长度。
我的婚礼彩排，你给我差点搞出人命，真是人才。
对讲机像看杀父仇人一样死死盯着我。
我没时间陪他们表演，我对曲少说: 我不想耽误你彩排，我爸伤得很重需要去医院，你也不想真弄出人命吧?
他好像没听见，转头对后来的那个保镖说: 从现在起，你是经理了，能不能干?
保镖喜出望外，立定，敬礼，大声吼道: 保证完成任务
彩排吧，我要给我老婆全天下最好的婚礼。
白小姐凑上来亲了一口: 老公，爱你。
俩人挽着胳膊往舞台走去，仿佛我压根不存在一样。
我刚想追过去，我妈的声音在背后喊道: 儿子，你爸好像快不行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