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能人道的男人和撞坏脑子的痴傻美人……
太监们边宣旨,更是边笑弯了腰。
三皇子赵旻战功赫赫,宰相之女江晚晚天生丽质。
堪称天设地造,特赐良缘,择良辰完婚。
可他们哪知啊,痴傻的宰相之女不过是为了逃离嫡母的杀害。
而我那不能人道的夫君啊,未来却成了一代帝王。
1
今夜,三皇子赵旻府邸,好不热闹。
红灯笼,高高挂。
红烛龙,火火烧。
红双囍,大大贴。
红妆十里娶娇妻,皇妃虽是痴傻,成亲却是风光无限。
马车从皇府门口排到大街,井然有序,路旁铺洒着香艳的花朵,整个皇府和大街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。
皇府门口与路两侧皆站满了将士,民间百姓探着头观看,比肩继踵,个个都十分好奇去瞧瞧这百年难见的婚礼。
放铳,放炮仗,沿途一路吹吹打打,震耳欲聋,总算敬酒行完礼,我被送到了婚房。
趁无人,我偷偷揭开自己的喜帕,低头便瞧见身下所坐的绸缎被面上居然铺着红枣、花生、桂圆、莲子。听祝姨娘说过,这些寓早生贵子之意。
我摸着洒在床上的红枣、桂圆吃了几颗,又吃了两块蜜糕。
蜜糕是在宰相府照顾我长大的祝姨娘,偷偷塞给我吃的。
祝姨娘随我来了皇府,一路叹气,欲言又止,见我无半点愁容,最后拍了拍我的手背,叮嘱我多吃饱就好。
众人都笑我嫁给了三皇子这样一男子,富贵自然少不了,只是与守活寡,又有何区别。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吃小食人儿可人的倒影,凤冠霞帔,红唇皓齿,风姿错约。
人人都道宰相之女痴傻,也道宰相之女生得一副好姿色。
我啃着红枣,倒觉得挺好。毕竟,我嫁过来,也好报恩。
七年前,京都大街,若不是打战归来的三皇子拦下嫡母那一鞭,我早被她打死街头。
三皇子救过我,待我有恩;只是,我与他也只不过匆匆街头一撇,现今也忘记那人生得模样如何,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慌乱。
嫡母安排我嫁过来,不过是想榨干我身上最后一滴可用价值。
三皇子虽是不能人道,她的亲生女儿定不好让她们过来受这般委屈;但三皇子毕竟也是皇子身份,我虽痴傻也是江府大小姐,嫡母这算盘打得十分如意。
当时,我被父亲叫到书房候着,故意在父亲书桌上笑嘻嘻画了只大乌龟。
乌龟好,给爹爹。祝爹爹以后像乌龟一样,活长长。
我趁着父亲不注意把乌龟贴到他后背。
嫡母欲发怒,父亲拉着嫡母讲了赐婚的事。嫡母瞬间笑开了花。
晚晚真有孝心,乌龟是长寿的象征。
我都听在耳朵里了。想着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拒绝,却又想到三皇子已然因有隐疾屡屡被嘲笑,我若如此,京都岂不又多了个传言。
连那痴傻姑娘都嫌弃……
犹豫不决,心有不忍,最后还是上了花轿。
思绪突然被打断,门被推开了。
我急忙盖上喜帕,嘴中还含着半颗枣,赶紧嚼多两下之际,有只手轻轻搭了上来,意欲掀开喜帕。
不觉抠紧脚趾,屏住呼吸,心猛地狂跳了好几下。
那只手,却停了下来。
我好奇地盯着地上,面前男子驻了足,须臾,转了身。
一急,我伸出手,捏住了新郎喜服的衣襟。
虽是看不到,我隐隐能察觉,新郎正盯着我看。
不觉又嚼了两下红枣,刚咽下,面前男子又徐徐转身。
又要走……
我拽紧他的衣襟,赶忙扯了扯,声音娇细。
喜帕要新郎揭开,新娘自己揭开,会被说说。
话刚说完,喜帕给轻轻掀开了。
映入眼帘的,是一张十分俊郎刚毅的侧脸。
瞬间有点恍神,我下意识地小角度歪了下脖颈。
侧脸这么好看,那正脸岂不是……
似乎有所察觉,新郎嘴角微卷,竟徐徐转身。
果然如传闻
一袭大红喜服,容貌英俊,但眉宇间有股天生淡漠气质,本就英俊外表下又新添了三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硬。虽是生得不失美感,却也让人不敢过多靠近。
哎,长得如此之人,却不能人道,可惜了。
我暗暗叹息,转念一想。
不能人道,却长得如此气宇轩昂,很好了。
眉梢清扬,故作含羞带怯,浅浅笑。
正欲开口,赵旻将喜帕放到床边,抬脚又要走。
我赶忙弹起来,坐久双脚已然麻了,动作过快,一个趔趄,不小心便栽倒在他怀里。
不必如此。
赵旻以为我是在投怀送抱,十分端正地将我扶好摆正,然后又闪得远远的。
话说,我就是痴傻,也没那么恐怖吧。
我不觉皱了皱眉头。
传言三皇子虽是不能人道,却喜女色,其府邸有许多侍女,通房丫头更是不少。
不成,他觉得宰相之女痴傻,不喜我。
我略略窃喜,左右轮流轻跺脚,消减些麻木感。
赵旻坐在椅子上,盯着我看了一会,忽然起身,猛地将我拦腰抱起。
啊
我捂住唇惊叫,措手不及。
三皇子自打及冠,便随北定侯去了边关杀敌,长得又高大威猛,成年累月肌肤晒成了小麦色,只留三分宫中皇子骄气,七分更多的是边关战场带来的杀气。
我紧紧搂住赵旻脖颈,又徐徐松开,又紧紧搂住……生怕掉下去,又生怕与他贴得太近。
方才被这人外表欺瞒未作细想,现今被这人如此抱着,虽也是恩人,莫名却是有些后怕了。
抱紧了,别动来动去
赵旻侧过脸,表情十分严肃。
我立马不动,僵硬得像条尸体一样。
赵旻皱了皱眉头,似乎想说什么,却没说,只是抱着我,一步一步地走到床榻边。
皇爷,你长得好结实啊。
被放下之际,我赶紧摸了摸赵旻的胸膛,歪着头一副痴痴笑着。
赵旻明显一愣。
我继续扬起脸,用脸颊贴了贴他的脸颊。
也长得好高,好好看啊。
贴贴完后,我藏在喜服里的手指已经抖如筛糠。
赵旻神情一顿,须臾放下我,叹了口气。
歇息吧。
我心喜得逞,又故意添柴点火,扯着他的腰带。
她们说,新婚之夜,要帮皇爷脱衣裳,再歇息。
手抖归收抖,做戏做全套。
赵旻神情又是一顿,压制愠怒,将我的手拿开,瞪着我,极其严肃。
嫁了人,便得听夫君话,可知。
居然唬弄起我来了。
我十分配合,委屈巴巴,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。
知了。
赵旻微微颔首,很是满意。
那便,一人先歇着。
2
我躺在床上,七上下。
方才祝姨娘突然在门外敲了两下,提醒我们要喝交杯酒。
喝完交杯酒后,赵旻坐在一旁茶几上,不断喝着茶,脸色越来越难看。
我数了数,已经喝了二十来杯了,明明喝的是茶,余光瞥见,赵旻双眼越来越红,像嗜血的野兽。
隐隐察觉到不对劲,突然,茶具嘣的一声,被重重放到茶几上。
我赶忙闭上双眸。
过来
赵旻的声音浑浊沉重,不容置疑。
我故意不动,假装睡死过去。
本王行军打仗多年,深睡之人呼吸气息,还是听得出的。
这么,厉害。我依旧一动不动,生怕他是在诈我。
过来,否则本王……
赵旻又砸了下茶几。
京都的人都说三皇子身有隐疾,性情怪戾。果然,方才还好好的,说暴脾气就暴脾气。
我瑟瑟发抖地坐了起来,翼翼小心地走到他面前,趁其不备,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。
傻子,不是哭,就是笑,或者又哭又笑。装傻十来年,这点精髓,本姑娘炉火纯青。
赵旻肩膀猛地一滞,捏紧拳头,砸了下茶几。
安静。
似乎怕我再闹,语气倒缓和了些。
我抽抽噎噎,捂着眼睛偷偷看他,许是被赵旻气势吓住后背已不知何时渗出冷汗,双脚如钉在地上般,语气颤颤惊惊。
晚晚,怕怕,赵三皇爷,别打我,晚晚怕疼疼。
这些年在江府,学得最多便是对眼泪的掌控,我轻松地控制住眼眶打转的泪水,左眼皮微微用力,若重若轻掉下一颗泪水。
赵三皇爷,你别太凶,呜呜呜,她们说结婚是喜事,你那么凶不对。
赵旻耳尖涨红,抿了口茶,半晌才恢复正常语气,见我如此更是无奈,只能好声好气地询问道。
方才的酒,是谁送来的?
我愣了愣,赵旻身上莫名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。
好好说话,不然,门外蹲着那人,本王一刀,剐了。
右眼皮瞬间忘记控制,不觉被赵旻的话给吓到了。这人,是好好说话了,但也仅仅是好好说话。
或者,你想让本王剐了你。
涂着胭脂的红唇,慢慢褪了红艳,我抿了抿红唇,目光偷偷瞥向门外,祝姨娘已经挪动了位置,随时会冲进来。
虽还不大知道缘由,但祝姨娘若冲进来,真有可能被面前已经抑制许久的人,不说剐,最少一脚踹了。
我努力冷静下来,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慌。
只是,他为何如此关心交杯酒……难道,交杯酒,有问题。
方才的酒,是祝姨娘拿的。
怪不得,刚刚她笑得与平时很不一样,还不忘拍着我的手背,叮嘱我不用担心,都安排妥当了。
我偷偷瞄向赵旻某处,果然,起来了。
那酒水,对我不起作用。
祝姨娘,下的药,应当是催君情,只对男子有用。
出嫁前,她给了我一本画册和一本书,里面有详细写,耳红心跳地翻了两三遍,印象深刻。
祝姨娘是母亲身旁的陪嫁丫头,从小,我见母亲与她二人不似主仆,倒似家人。
母亲临终时,拉着祝姨娘的手,要她好生照顾我。祝姨娘哭得撕心裂肺,说定待我如亲闺女。
第二日,嫡母便想杀了我。祝姨娘带着我逃脱时,我从马上被摔了下来,撞到了头。
碰巧,父亲回来。醒来后,为了活命,我开始装痴傻。
为了瞒过整个宰相府,我歪着嘴角痴笑大哭时,偷偷咽下了这个秘密,就连祝姨娘都不知。
我看向门外,有一影子,蹲在那许久了。
嫡母心情不好,便要打人;下人们更是不拿我与祝姨娘当回事,不是嘲笑,便是辱骂。
偶尔父亲江清野回来,她们会稍微收敛点。
离开宰相府,其实是好事。
只是,若不诞下一子嗣,往后恐还要受妾室们欺凌。
嫁过来前些日子,祝姨娘便愁白了许多头发。
等会,晚晚要是怕了,就大喊,祝姨娘就在门外。
如果不怕,就……就任他、做,就是了。
会有一点疼,很快就过去,就不疼了。
祝姨娘本可以离开,不用同我在宰相府受这般屈辱。
晚晚一人在江府,无依无靠,我怎忍心。
祝姨娘远方亲戚过来京都,欲带她回老家。
我躲在柱子后,莫名十分害怕。嫡母拿棍子抡我,我都没这么怕过。
祝姨娘还是留了下来,出嫁时亦坚持跟着我过来。
她是怕我呆傻,来了这里,又受人欺侮。
方才送酒时,她始终不断宽慰我。
悄悄捏紧了拳头,这事,绝对不能让赵旻知道。
我摇了摇头,又点了点头。
知,还是不知,说话。
赵旻捏住茶具的手青筋暴起,几乎在克制边缘。
我不觉往后退了几步,感觉他随时要将我生吞。我记得书本讲过,催君情只是普通情药,现今赵旻这神情,祝姨娘到底是给他加多了多少剂量啊
知。
赵旻眼睛已然充血,若是不答,惹恼他,后果不堪设想。
谁?
我的手脚控制不住发抖,嘴角的傻笑不觉跟着抽了抽,此时的赵旻如同野兽般,要嗜血杀人,当真可怕。
早知,当初就挣扎几下,看能不能不嫁过来,想着报恩还有江府险恶,现今不会恩没报,却被恩人灭了吧。
正欲开口,赵旻却将衣襟脖颈间的扣子扯开,一只手轻轻扇着风,一只手向我勾了勾,示意我走近。
待我同手同脚地走近后,赵旻目光炽热,毫无保留地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。
他的扣子被扯开,隐隐裸露出结实的胸肌,健壮有力。
我不觉咽了咽口水。
虽是痴傻,难得生了副好身段。
京都人人见我首夸长得好姿色,三皇子首夸,却是好身段。
我心知肚明,后背慢慢渗出冷汗,赵旻已看得我腿脚又发麻,我只能插科打诨,嘴里蹦出个人来给他。
是,恩公、哥哥。
赵旻捏住茶具的手猛地一滞,抬头猛地将茶饮尽,侧过头盯着空空茶杯,语气询问,却是命令。
会吗?
我脸颊涨红,几不可闻地应了声,抿了抿薄唇,鼓足勇气,款款走了过去。
他的坐姿刚好。
正要抵住,赵旻突然一把手抓住我手腕,呼吸愈发沉灼,我仰起头对上他的目光,那眼神几近要吞人……
3
翌日。
我顶着两个黑眼圈。
赵旻也顶着两个黑眼圈。
祝姨娘也也顶着两个黑眼圈。
府邸的下人,都在小声议论着。
晚晚,昨夜、三皇子没对你做什么?
祝姨娘将我拉到一边,关上房门,小声询问。
昨晚,赵旻原是问我是否会斟茶。
跪在那人中间,我瞬间尴尬成尊石像,手还握着某样东西。
可是,我就算痴傻,也四肢发达。真够憋屈的。
给他倒了一夜的茶,最后,陪着他喝了一夜的茶。
赵旻不愧是战场厮杀出来的皇子,这定力,甘拜下风啊!
清晨,那人眼睛红丝消失,便骑着马飞快往宫门奔去,听下人说是赶着上朝。
皇帝几个皇子,三皇子赵旻虽是战功赫赫,却最不被待见。不待见便只能如履薄冰,赵旻其实,也挺不容易的。
见他如此,仿佛看到在宰相府的自己,莫名觉得,又有点心疼。
身为男子,还有不为人道却人人都知的隐疾,更是可怜。
昨晚实在撑不住,我睡趴在茶几上。祝姨娘叫醒我时,我却睡在床上。
祝姨娘见我发呆出神,不觉心伤,嘴里念念叨叨,埋怨自己当年带我逃离时没有好好护住我。
一念及此,祝姨娘又控制不住泪落。
晚晚,我允诺你母亲好生照顾你,待你如闺女。
却害得你现今如此模样,宰相府是个地狱,皇府这里是人、是鬼,谁又知道。
姨娘老了,不能一直护着你。
晚晚长大了,有个孩子在身旁伴着,姨娘才安心……
窗外阳光正好,浅浅透过窗棂,落在祝姨娘头发上,白发无处可逃,直晃晃刺进我双眸。
姨娘老了,晚晚护着。
我反手握住祝姨娘的双手,第一次,认认真真、正正经经地说了一句话。
祝姨娘有好半晌,没反应过来。
我一五一十将这些年的事,都告诉了她。
姨娘,离了宰相府,便不再怕嫡母暗杀。
往后,晚晚与您,在这里相依为命。
反应过来后,祝姨娘又是哭又是笑,我拿着手帕给她擦泪水,笑她像极我在宰相府样子。
祝姨娘闻言,却是紧紧抱住了我,不断拍打着我。
你这孩子,怎么能连姨娘都骗啊。
不知道,姨娘多担心吗?
我眼眶忍不住泛红,这么多年的委屈倾泻而出。
是晚晚不好,往后,晚晚照顾姨……
话未说完,余光便瞥见门边何时站了一个人。
高大威猛,三分英俊,七分冷硬,不是赵旻,还能是谁。
雷霆之际,我立马推开祝姨娘,拍着手唱起了歌谣。
一个莲蓬十籽,又结莲子又开花,结樱桃,得枣(早)子,歇喜鹊,闹梅花,新姑新郎笑哈哈呀笑哈哈……
祝姨娘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,我边唱边急急忙忙地给她使眼色。
笑哈哈呀笑哈哈拉大锯,扯大锯,姨娘家门口唱大戏;接姑娘,请姑爷,外甥也要去呀也要去……
祝姨娘跟着我拍起手掌,不愧是看着我长大的姨娘,立马就接上我的歌谣了。
赵旻: ……
我蹦蹦跳跳走到赵旻身旁,拉起赵旻双手,笑吟吟。
夫君唱,夫君唱。夫君唱完晚晚唱……
赵旻嘴唇微张,又闭上,又微张,又闭上。
我拉着他绕圈圈,瞧见他耳尖已然涨红,不觉噗嗤笑出了声,越唱越欢喜。
红嫁娘,俏郎君,红嫁娘,俏郎君,天生才子佳人配、佳人配、配、配……
下一句是什么了,我忽然记不起来,正郁闷纠结之时,一低沉如深渊沉稳如高山的声音徐徐念道。
只羡鸳鸯不羡仙。
赵旻一只手拉住了蹦蹦跳跳的我,一只手揉着我的头发,低着头十分认真地看着我。
猛然觉得,赵旻人长得好,声音也很好听。我抬起双眸,他那如夜般漆黑的墨瞳,装满了我满唇快要忍不住的笑意和他那无从安放的措手不及……
就这样,赵旻被我与祝姨娘拉着,在房间内,玩了半天的唱歌谣游戏。
新婚半个月,五皇子便差人给我送了一份厚礼。
还十分骄傲得意得说是五皇妃为我精挑细选的。
礼物拆开,竟然是一、玉势。
礼轻情意重,三皇嫂往后定会喜欢这玩意的。
我瞄了眼赵旻,依旧坐着,平平静静地喝着茶,完全看不出表情变化。
都被羞辱到如此地步,还如此、云淡风轻。
那、皇嫂也要给妹妹送礼轻情意重的礼物。
夫君说,做人不能太贪心,只收别人的东西,不乖乖的哦。
我鼓着嘴,歪着头,一副天真的样子。
赵旻拿着茶具的手不经意间地抖了抖,抬起双眸,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,却也未加阻止。
五皇子未多想,见我如同三岁小孩,愈发得意。其实,从他看我的眼神里,我能察觉到他颇有几分觊觎我的姿色。
三天后,我命人将玉势打磨细短成玉钗,命人将玉钗送给了五皇妃。
听闻,五皇妃见到玉钗,整个人差点给气背过去。
用膳期间,管家偷偷附在三皇子耳朵旁,将此事说与赵旻听。管家以为我痴傻,我竖起耳朵,听了个七七,心也跳了个七七,惶惶恐恐。
赵旻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,我猛喝着汤嘴角故意沾着米粒,笑呵呵地不断转移话题连连道了好几句真好吃。
赵旻竟然抬起手,轻轻将我嘴角的米粒擦拭掉,还破天荒地朝我笑了笑。
慢点吃。
我如沐春风,瞬间放慢了动作,与他安静地慢慢地吃着晚膳。
忽然发现,我已经好久没这样,好好地吃过一顿饭了。在江府总是战战兢兢,虽是不知赵旻脾性,却只要他一笑,我便会莫名觉得心安。
4
温太丞药铺。
我与祝姨娘戴着幕帘,站在药铺门口。
这些日子,二人商量好,我还是继续装痴傻。
毕竟,还不完全了解三皇子赵旻心性。皇府到底是人、是鬼,也说不定。
赵旻虽没有纳妾,府邸侍女却是不少。
女人争风吃醋的地方,不比战场太平。
我将新婚发现的事情,一五一十告诉了祝姨娘。
祝姨娘听到起来那描述,竟然比我还激动,抓着我肩膀,不断重复有希望之类的话。
明白祝姨娘的意思后,为了更好的对症下药,昨夜我特地换上一红色轻纱,故意在赵旻眼前晃了许久。
新婚后,赵旻很少回房,经常在书房看书,即使回房也是很晚,我都睡着了。
第二天,又早早起床,练武。我还没睡醒。
我知道他是在躲着我,只是皇帝赐婚,他不敢有怨言,更不能不从。
满府的侍女,自打我来了后,便被他安排在府邸内一僻静院子里住,那里禁止他人进入,连我都不给进。
赵旻每隔三四天会去一趟。至于赵旻在里面,做什么,没人知道。
我让祝姨娘悄悄打听,也打听不出来。
许是换了新衣裳,我身段随娘亲,窈窕丰腴,轻纱很好将我身形勾勒出来。
给他不断斟茶、给他递糕点吃、拖着下颌笑吟吟地看着他读书……
最后,笑吟吟娇滴滴,来一句。
恩公、哥哥。
赵旻瞬间,起了反应。
没有药,他也能起来。
试探完成,我赶忙抢过他手中糕点,笑呵呵跑到床上,拉上被褥,发出呼噜呼噜声,假装要睡觉的样子。
赵旻重重叹了口气,烛龙继续烧着,茶香飘逸,果然如我所料,没过来。
这药,确定好使?
温太丞以前是太医局所属主管医药的官员,医术精湛,奈何不懂人情,得罪了大皇子,被罢免官职,逐出宫外。
这事我也略有耳闻,听父亲讲过。温太丞不但医术精湛,还十分擅长医治男女那些事。
方才一五一十将我家夫君症状说与温太丞听时,温太丞先是皱了皱眉头,听到重点又舒展开眉头,然后,闭眼沉思。
最后,给我夫君开了十颗回阳丹。
我忍不住,看了眼回阳丹,又多瞄了几眼温太丞身后的招牌——子孙万代。
真真贴切。
生儿子。
温太丞言简意赅,略过我的困惑。
不是应当先解决不能人道之隐疾吗?
我满脸困惑,正欲追问,祝姨娘忙扯了扯我衣襟,隔着幕帘,我接收到她好几个眼色。
揣着回阳丹,如释重负走出药铺,我正欲开口询问,一匹脱缰的马从大街朝着药铺直奔而来。
暗道不好,雷霆之际我拉着祝姨娘闪进药铺里面。
刀剑声噼里啪啦外面已然乱成一团,百姓又是躲闪又是害怕喊叫,官兵大声吆喝,手握刀剑,不知追讨的到底是何人?
还没从惊吓中反应过来,官兵已将药铺死死围住。
将军,刺客已混入温太丞药铺。
我微不可察撩起幕帘,只见一熟悉背影,高大威猛,气宇轩昂。
不会吧,难不成,在这里撞见。
赵旻乃三皇子,也是西北大将军。
前些年,西北一直不太平,受流寇屡屡攻击,赵旻便常年驻扎在西北大营,与北定侯一起,对抗流寇。
近两年,流寇发生内乱,北定侯与三皇子趁势将流寇打回老巢,西北总算回归太平。
赵旻无意回京都,皇帝却忌惮三皇子在西北威望越来越高,再过几年接替北定侯职责,到时加上皇子身份,西北大营怕是很那掌管。
西北太平,有北定侯镇守,则可。三皇子赵旻即日回京,任禁军副统领。
一封圣旨,三皇子便给召回了京都。
禁军副统领与西北大将,孰轻孰重,不言而喻。
一个都不许漏,彻查
我竖起耳朵捕捉消息,根据身旁官兵的呵斥,原是意欲刺杀皇帝的刺客,被赵旻一刀挡下,随后逃脱出宫。
赵大将军从宫里,带着大队人马,亲自搜查刺客。
把幕帘摘下。
一官兵拿着刀,抵着我与祝姨娘。
我战战兢兢将幕帘拿下,便对上了赵旻目光。
嘻嘻。
裂着嘴角,我憨憨地朝他笑了笑。
赵旻方才狠厉眼神即刻被打得措手不及,我从他发怒地瞪了眼我身旁官兵眼神里,察觉到了他几分无语。
三弟的夫人,怎的在这?
大皇子与五皇子不知何时,带着一队人马出现,笑意盛满嘲讽不屑。
婚礼当天,大皇子和五皇子纷纷到场恭贺。
事后,我听祝姨娘讲过,他们哪是来恭贺的,宴会上故意借着酒不知说了多少难听的话。
赵旻那群从边关大老远赶来贺喜的兄弟,碍于皇子身份,只能借着酒劲,憋足气力猛摔东西。
唯有,赵旻,这个当事人,一口一口,像是无事般,喝着酒,吃着菜。
肚子饿了,过来买药吃。
我一句话,瞬间把大皇子和五皇子逗乐了。
是想吃能生崽的药吗?
大皇子望了眼温太丞,似乎察觉到什么,敛起笑意,盯着我故意追问道。
忽然,一高大威猛背影挡在我身前。
我抬起双眸,赵旻手扶着刀身,声音凛冽严肃,不容置疑。
回家去。
我猛地低头,不敢多逗留,拉着祝姨娘便要跑。
刚走两步,五皇子身旁的侍卫突然拔刀,朝我砍来。
哐当一声巨响,侍卫手中的刀已然断成两片。
血溅到脸颊上,我从祝姨娘惊恐的眼睛里,看到了侍卫的手,也断成两截。
其中,一截血淋淋地躺在地上。
侍卫已然昏死过去。
五皇子因为站得近,脸上已然渐了鲜血,刺客满脸惊恐,指着三皇子,刚要开骂,硬是被赵旻一个狠绝的眼神吓得只剩你、你、你……,硬是憋不下一句。
赵旻徐徐将刀收回刀削,像平常般,敛了敛衣衽,完全无视五皇子。
三弟,不过是个副统领,现今随便就杀人,莫不是想造反了。
大皇子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,话语全是阴阳怪气。
赵旻抬起眼皮,漫不经心地看了大皇子一眼。
本王也不过是个副统领,大哥呢?
大皇子脸露杀意。
三弟,别忘了你的身份。
赵旻一脚踩在那断臂上,不徐不疾地拔出刀,将那断臂又砍成了两半。
大哥与五弟,可也别忘了你们的身份。你们二人莫名进来,搅浑禁军搜查刺客,莫不是、心虚。
我若起疑,将二位押回去送审,有谁敢拦
大皇子忽然破口一笑,敛其杀意,勾着赵旻的肩膀。
亲兄弟,何必刀刃相见。我这就带五弟走,不耽误三弟查案。
大皇子拉着一旁还在你你你……的五皇子,跑得比疯狗还快。
果然,不止我一人怕赵旻。
果然,识时务者不止为俊杰,还有疯狗。
心底洋洋得意时,赵旻忽然转过身,一步一步向我走来。
我即刻朝他笑吟吟地招着手。
突然之间,几声零零碎碎东西被踩烂的嘶嘶声响起,我与赵旻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地面。
只见地上,零零散散约有十来颗回阳丹。
我: ……
赵旻: ……
众禁军: ……
最怕,空气突然的安静。
我用手捅了捅祝姨娘,祝姨娘用手捅了捅我,噗通一声我们二人迅速蹲下身子,将所剩不多的回阳丹捡起揣在兜里。
禁军们突然一个个抬头看天,假装在天上寻找刺客。
赵旻走到我身旁,抓住我的衣领不费吹灰之力便把我提了起来,一腔恨铁不成钢的表情,像命令自家孩子般,又是气又无奈。
祝姨娘,把夫人即刻、马上送回府
5
刺客被抓到了,不在温太丞药铺里面。
禁军副统领赵旻明面上带着禁军在温太丞药铺打打杀杀找人,故意扩大声势,其实早命心腹带着剩余将士,把刘家香药铺悄悄围住。
刺客以为男扮女装,在刘家香药铺藏了三日,躲过了一劫。
没想到刚从刘家香药铺走出来时,便对上了坐在门口吃酒啃果子的三皇子赵旻。
赵旻身后,站在两排将士,手持刀剑,正大侯光临。
刘家香药铺在一夜之间,从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大皇子和五皇子挣着要听闻赵旻抓到刺客,纷纷前往兵部抢人。
赵旻似乎早猜到大皇子和三皇子的行动,趁着二人抢人的空隙,早命人将刺客送到了皇城司。皇城司只听令皇帝之令,皇子无权介入。
只是,我不解为何赵旻早知道刺客在刘家香药铺,为何不马上抓捕,不怕刺客逃脱吗?还有,抓到刺客是立功的表现,为何转手便把这功劳给了皇城司的人?
想了几日还未想通,就传出了刺客自杀的消息。这件事,最终也就不了了之。
不过,京都现在谈论最多的,却不是刺客的事。
酒楼茶肆,又有新话本可讲;饭后之余,人人又都多了一乐事可聊。
聊的是痴情傻女子为身有隐疾的夫君苦寻名医,最后觅得灵丹的故事。
这几日,我虽是满脑官司,却只敢躲在屋子里,不敢出门。
生怕,一个不小心便撞见赵旻。
今日,祝姨娘探风,西北大营两名少将来了府邸,赵旻一大早便骑着马,赴约吃酒去了。
我赶忙从屋子跑了出来,再次拉上祝姨娘,蹦蹦跳跳,如同三岁孩童。
祝姨娘偷偷靠近我耳边,悄声询问。
晚晚,可是要去拜祭小姐,姨娘已经备好香火了。
我笑开了花,点头如捣蒜,故意抱着姨娘撒娇,唱起了童谣。
世上有姨娘真好,有姨娘的孩子,不是草,像个宝。
祝姨娘捏着我的鼻子,被我逗得笑弯了腰。
府邸侍卫见了,又是一个劲地摇头叹息。
府邸侍女见了,又是一个劲地笑到合不拢嘴。
京郊,不远处有一黑山头。
黑山头里,有不少小白兔。
这是娘亲发现的好去处,娘亲在世时候,经常带着我与祝姨娘偷偷前来。
娘亲染上重疾身死后,江清野不在,嫡母欲将她抛尸荒野、喂狗。
深夜,我与祝姨娘趁着守灵,将母亲身体抱了出来,葬在了这里。
娘亲喜欢兔子,有兔子陪着,应当会很开心。
我怀中抱着两只小白兔,奔上黑山头。
祝姨娘拿出了纸钱、蜡烛,跪在母亲坟前,拉紧我的手,说了好多好多话。
关于她们二人的事。
她出身低微,父亲好赌正要被卖去青楼换钱时,是母亲将她买了下来。
母亲以为遇到江清野是良缘,可那人眼里满是权贵……
小姐,晚晚很聪慧,都学会装疯卖傻了,像极了你当初在谢家的样子。
小姐,要是当初你没碰到江清野,多好啊。
我替祝姨娘擦拭去眼角泪水,故作坚强调侃道。
可是,母亲要是没遇到江清野,就没有晚晚咯。
祝姨娘拿着手帕,忍俊不禁地轻轻拍了我两下。
调皮,赶紧给你娘亲磕头。
我认认真真地给母亲坟墓磕了三下头。
姨娘,方才磕头娘亲与我说了几句话。
祝姨娘还未来得及反应,我已经拉起她的手,嘴角扬起。
她说,要向前看。
祝姨娘愣了愣,半晌才眼眶泛红,不断点头。
对,对,向前看,凡事,都得向前看。
回府的路上,我们碰到了赵旻。最近成功抓了刺客,他心情甚是不错,赶上西北大营将士前来京都,经常邀约出去吃酒。
赵旻骑着马,吃完酒正要回府,站在一侧,我都能闻到他满身的酒味。
他坐在马上,眼睛往下打量着我,连同我怀里的小白兔,都不放过。
看我眼神与往常不同,十分诡异。
祝姨娘先回去,本王与夫人,出去逛逛。
不等我们回应,赵旻弯下腰,轻轻一揽,便将我拉到马背上坐下。
西北大营的将士们,立马一阵狂呼。
这人,怕不是酒喝高了吧。
我抱着小白兔,心里忐忑,窝在超旻的怀里,不自在地轻轻扭了扭身子。
赵旻脸色一沉,声音低哑。
别动。
赵旻话很少,但只要他一说话,每次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。
连反驳都不敢反驳。
我一动不动,他本就比平常男子高大,胯下骑的这匹黑马,也异常威猛;坐在上面,真真有点临空感,好怕他把我扔下去。
有劳嫂夫人好生照顾我们将军。
我们将军不是一人了,真好。
有的将士吃高了酒,手拉着手,大声喊道。
西北大营的弟兄们,听令,向夫人问好
虽喝着酒,却瞬间齐刷刷站成一排,随着一声令响,唰地一声齐齐行拱手礼。
夫人好
怀中两只兔子与我一般,被这阵势吓到忘记合拢嘴巴了。
半晌,赵旻轻轻拍着我的肩膀,语气温和。
他们都是我在西北同生共死的兄弟,晚晚、不必怕,好好同他们问好,便可。
我第一次,听见赵旻说话如此体贴。
也是第一次,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某种不一样的东西。
我不知道如何描述这东西,只知道这是京都所欠缺的,是独属于西北战场的。
面对这么一群将士,我不敢装痴傻,抿了抿唇,坐直身子,声音虽浅但清晰。
你们、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