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手那天,他给了我一巴掌,骂我死同性恋。
只是为了给他的父母证明,他是直男。
我心死,醒来却回到了高中课堂。
在他第一次问我你不会喜欢男生吧
我笑了笑: 小谢,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。
余光里,他眸中的慌乱一闪而过。
1
外面雨大了起来。
土腥气味升腾。
谢瑜坐在我对面,台上摆着一只黑色的录音笔。
齐梁出现在我视野里面的时候。,录音笔正好播到:
我和程宴只是玩玩。
你知道的,同性恋恶心死了。
轻描淡写,将所有都揭过。
谢瑜看着我的眼神都是同情。
作为齐梁的未婚妻子,她找到了我,告知齐梁的另一面。
但作为我的青梅,她现下却不知道怎么言说。
我抿着唇,不肯开口。
我一贯自诩自持,可此情此景,像是在我心脏挽了个口子。
谢瑜斟酌半晌,终于下定了决心:
宴哥,你怎么想的?
该怎么想。
能怎么想。
脊背凉意爬升而上,我勉强扯出一个体面的笑容。
说来也巧,我那个藏着掖着这么多年的恋人,居然那么巧地和谢瑜相了亲。
十年前,是齐梁和我说,他做好了对抗世俗的准备,所以我才出柜。
而现在,也是齐梁亲手背弃了这段关系。
就这样吧。
心脏钝痛,呼吸困难。
我看着面前的谢瑜,由衷告诫: 他并非良人。
谢瑜莞尔: 我知道。
今天就是来给他摊牌的。
倒是我多虑了,她向来比我洒脱。
到时候,现在束手无策。
话音刚落,我就清楚地听到齐梁欢欣雀跃地叫着小瑜。
然后他看到了我,于是后半段话生生顿住。
他的眸光情绪复杂。
像是生气、失望、愤怒,还带着几不可查的慌张。
——他是该慌张的,毕竟昨天还在我的床上。
他质问我: 你来干什么?
没等我说什么,谢瑜已经挽上我的手,笑。
这是我小时候隔壁的哥哥。
齐梁的表情沉下来,半晌他扯出一个虚伪的笑容。
目光近乎是怨毒的盯着我。
我和程宴也认识。
程宴,你现在方便吗?我正有些事想和你说。
2
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,一直流。
我看着齐梁,问: 你不打算解释吗?
他在拿沉默压迫我。
半晌,倒是他先受不住这难言的寂寞,叹气:
宴哥,我总要结婚的。
我不能和男人过一辈子。
男人。
最开始他可以没过这个话。
我扯了旁边的纸,擦干手,然后把纸扔到了他的脸上。
所以呢。
他咬了牙,一副不服的样子。
我说我要分手了吗?跟她在一起只是缓兵之计,不懂你在闹什么。
我为什么要和你闹?
我抬起眸子,端详着他的脸。
齐梁,是什么时候开始烂掉了的呢?
那你为什么要找她?你不就是想毁了我吗?
我抬眸看着他,将我手腕上面的皮筋去绑水龙头。
依旧没好。
我抬手摸上齐梁的手,将那个同款的皮筋扯了下来,重新绑了上去。
水龙头好了。
但似乎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齐梁:
程宴,你到底发什么疯。
他抬了手,像是要打。
这几年,他的压力越来越大,攻击性行为也越来越多。
——只是那手在半空中被我截停。
分手。
我的意思是分手。
几乎是听到了这两个字的一瞬间,齐梁的态度就软的下来。
他看着我: 哥...哥你别生气。
他拍着胸脯: 哥,我找她还不是因为他家里有个出了柜的儿子,到时候只要生了儿子,我就和她离婚,她肯定能理解...
啪——
一个巴掌响彻了卫生间。
人来人往之间。
齐梁和我站在了话题中心。
没人围过来,都是探究和吃瓜的目光。
齐梁,我从没想过你这么恶心。
恶心?
这个词似乎点燃了齐梁。
他看着我,突然笑了出来: 程宴,你他妈就不恶心?
当年不是你明里暗里表示你喜欢我,我至于变成这种恶心的同性恋吗?
他指着我的鼻子,叫骂:
程宴,我告诉你,你不准和我分手。
他的声音奇怪极了。
每每到了涉及他取向的词,他就会压低了声音。
齐梁,分手不需要你同意。
我的声音颤抖着,但是我直着身子,挺起了脊背。
就算在这种事情上,我也不愿气势落了下风。
齐梁看着我,打量着我。
似乎是真的察觉到了我的去意已决,他哼笑一声。
他抓着手机,只是在屏幕上点了几下。
很快,从手机的扩音孔里面传来的声音。
低沉的、情欲的。
我下意识瞪大了眼睛,攥紧了手。
那是我的视频。
曾经齐梁出差半年,临行前要拍的。
情谊正浓,我虽然抗拒,但最后还是纵容了他。
我咬着后槽牙,来抑制我想破口大骂的心。
你和我分手,我就把这个发出去,程大影帝的荧幕初脱,肯定很多人感兴趣。
我终于失态: 你敢
齐梁看着我的样子,终于露出了笑容。
是抓到人把柄的、威胁的笑容。
他当着我面,发到了他自己的微信里面,又在转发里面选了几个熟悉的人。
只差发送。
我全身都在颤抖,命门被人握在了手里。
——凉意从脊背攀升。
半晌,我听到自己笑出了声音:
你发吧,我要分手,没得商量。
若一个视频,就要我和他绑定,这也太荒谬了。
闻言,齐梁愣住了。
他看着我,瞳孔剧烈颤抖。
他在慌张。
直到这个时候,齐梁才真真正正地慌了。
在我转身之际,他像是哭了。
他猛地抓着我的手,在祈求我。
我把他的手甩了开来,身后人沉默半晌。
他下一句是: 不要后悔。
不会后悔的。
我走了出去,几乎同时。
我收到了那个视频。
随后是无数信息的响声。
我不敢去看。
我不愿去看。
3
K 城一向是多雨。
路上灰蒙蒙的,水汽带着土腥味蒸腾进入鼻腔。
消息登登登地弹出来,我索性开了免打扰。
世界顿时安静下来,我却仿佛瞬间坠落。
一阵强烈的耳鸣声音过后,接踵而至的是货车的声音。
鸣了三下铃,声音大的要命,引得我过去看。
马路中间,有个小女孩。
那一瞬间,似乎是热血上涌,我冲了上去。
货车刹车蜂鸣声无比刺耳,但雨天路滑——
于是就那么压了过去。
我能听到周围有人围过来的声音。
黄色的警戒线,喧闹的雨声,小女孩哭泣的声音。
还有耳边血液融入了雨水的声音。
它们一起溜往了别处。
真难看啊。
程宴。
我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。
都说胎记是上辈子的致命伤,那我被车撞死了,岂不是到处都是胎记。
很滑稽了。
原来耳朵真的是最后死掉的器官啊。
都不知道能不能有下辈子...
4
我和齐梁,相识于高中。
彼时我古板不懂变通,在那个古惑仔文化还没结束的年代开罪了几个老大。
被欺负最惨的一次,是齐梁救得我。
阴郁潮湿的厕所间。
水滴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刷新。
滴答、滴答。
气味难闻得要命,窜入鼻腔,腥臭恶心。
我敲着门。
但那天恰好是周五最后一节课。
没人。
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,感官会无限的放大。
一会是楼顶的声音,一会又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。
——骇人的想法是在齐梁进来的瞬间结束的。
恐惧彻底停止。
我看着少年人的下颚,第一次察觉到心动。
5
......
宴哥宴哥
喂喂喂快起来,我哥他们打起来了呜呜呜。
宴哥,没了你我怎么活啊~
意识回笼之际,就是旁边人的声音。
我抬起头,光猛地扎进眼睛,硬生生出了几滴眼泪。
面前的人是谢瑜。
她脸上有些红,显然是被气的。
见我醒了,她激动得要跳起来:
宴哥,快走快走,我真的服了那个龟孙
我脑袋里面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谢瑜拉着走。
经过一长串的人流,我终于在尽头看到了对峙的篮球队。
齐梁和谢衡对立站着。
见我来了,齐梁笑着迎了上来。
宴哥。
得意洋洋。
我皱了眉,微微颔首,算是打招呼。
身体却不动声色地偏移几分。
胃里翻涌。
齐梁的动作愣住,瞳孔微缩。
若我记得不错的话,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我和齐梁暧昧升温的时候。
我冷淡问道: 今天是怎么回事?
谢瑜连忙蹦上来: 宴哥你不知道,我哥不知道和齐梁起了什么冲突,两人本来打篮球,打着打着就开始打架了。
我走上去,看着谢衡。
谢衡,你说。
我们从父辈开始就交好。
两家都是书香门第,如果不是上辈子我不顾爸妈意愿进娱乐圈又出柜。
最后也必然不会闹到那么僵。
谢衡本来气呼呼的,见我一问立马偃旗息鼓。
他闷闷地说了一声: 哥。
我没错。
他低着个脑袋,叫他说什么也说不出所以然。
我压了压眸光。
谢衡这副样子,倒是像是小孩子来告家长。
旁边的齐梁也不敢示弱:
宴哥,都是这小子的错,他嫉妒我俩关系好。
他声音一出,旁边谢瑜连带着谢衡都不说话了。
我余光扫了一周。
怪我。
我以前总是帮着齐梁。
这次,他俩估计仍以为我无论如何都会帮齐梁。
我抬了眸子,看着齐梁,齐梁便马上露出了笑容。
他上前两步,怀里的篮球啪嗒几下掉在地上。
下一秒手腕上面被齐梁手心炙热的温度包裹。
他几乎是带着几分挑衅地看着谢衡。
我在这里,在齐梁的视线中充当了战利品。
我嗤笑一声——更加恶心。
于是就在齐梁兴高采烈地喊哥的时候,我止了他的话头。
问谢衡: 你觉得我和齐梁关系好?
谢瑜加在中间有些尴尬,连忙找补:
宴哥,我哥不是这个意思。
这话说出来,是为了缓解剑拔弩张的气氛。
按照齐梁的说法,就像是谢衡小肚鸡肠。
我和他的关系不过是青梅竹马。
在这个人人都觉得同性恋不好的时代,齐梁是带了泼脏水的意思的。
谢瑜还忙不迭地想解释,却没料到谢衡很快地承认了。
——是。
我下一秒就对上了谢衡的眼睛。
是一双带着几分委屈的眼睛。
我甩开了齐梁的手。
在齐梁失落和震惊的目光中,看着谢衡。
我和他,关系一般。
但你这种言语讨不到好就开始打架的行为——
我顿了顿,正考虑着对他的惩罚。
谢衡就已经开口了:
我坐你的车回去。
哥,你训我。
像是在讨教的小狗。
快到一米九的男生,就那么把耳朵耷拉下来,抱着个篮球,低着脑袋。
要你训他。
气氛瞬间凝滞。
连带篮球场的热烈一齐停了下来。
我应: 好。
下一瞬。
手腕再次被炙热的温度攥紧。
我偏头。
依旧是齐衡。
他的目光锁在我身上。
想在问我为什么说和他关系一般。
他那表情要哭不哭。
而我对此感到无比厌烦。
下课铃声响起,热烈气氛结束。
我一点点地把齐梁的手掰下来,才看见齐梁抬眸,露出了讨好的笑容:
宴哥,老师说让我和你去还篮球。
6
器材室里面有灰尘的味道。
二中是重点中学。
不比十年后每节体育课都落实到位,二中重在让学生冲刺好学校。
体育课被压缩得很死,因此器材室的看管就很松。
但里面东西很齐全。
我和齐梁将借的十个篮球放在了篮子里面。
老班真烦。
齐梁喊了一句,随后像是条死狗一样往我扑过来。
他很喜欢靠在我肩膀上。
放在以前,这是很平常的事情。
但这次,我避开了。
齐梁早已放了中心,但按照他的身体素质,不可能会摔倒。
但是他就是摔倒了。
摔在地上,膝盖上划了道口子。
然后他哭丧着个脸:
宴哥,疼。
他总爱如此,撒着娇,然后就像是所有事情都过去了。
我看着他,抿着唇,不悦:
我去找校医。
宴哥,你能不能背我去。
他惯会装乖卖可怜。
我看着他,冷淡拒绝: 不行。
他的眸底露出一丝慌乱。
他没有料到我会拒绝。
气氛沉默半晌,他像是打圆场似的兀自地笑:
哥,你是因为当时你问的那个问题,我没回答生我气吗?
问题。
这两个字兀自出现倒让我有几分惊讶。
我眯着眼睛想了半晌,终于在眼前人含笑的眸光下反应过来。
7
年少的感情,总是试探居多。
尤其是我这种。
初次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,是他来程家玩。
齐梁是个闲不住的人,一不小心就在抽屉下面翻出了一抽屉的日本漫画。
黑白的,还有几本彩色的。
整整齐齐地码在一个箱子里面。
若是翻开几页,想像出的入骨的声音几乎能在黑白纸张的翻动间响彻整个房间。
我尴尬极了,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。
你...
齐梁抬头看我,目光清冽: 宴哥还看两个男的谈恋爱?
那语气,像是调侃,更多试探。
我支支吾吾,说不出话。
他的目光像是刺在我身上。
但我梗直了脖子,讪讪笑着,还是问:
你……接受不了了吗?
问的是是否能接受看这个漫画。
实际上是在问是否能接受同性恋。
如此扭曲的心理。
齐梁定定地看着我,半晌转移了话题。
我该走了。
就这么一句话,我就知道了答案。
但我没死心。
准确来说,少年的感情在没有得到明确的拒绝之后,都是死不了心的。
8
宴哥。
齐梁进一步逼近,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。
我往后退了一步。
视线不自觉定格在他还在流血的腿上。
我关心他,早就成为了习惯。
齐梁也发现了。
他像是个得了新奇玩意的小孩。
在我的态度里面试探到了他问题的答案。
关于今天我为什么这么反常的答案。
——是嫉妒心作祟,亦或是吃醋。
所以他在想,是我故意表现得冷淡,欲情故纵。
他放心地坐了回去,嘴角咧出笑容,像是恩赐。
宴哥,背我去医务室,我就告诉你。
这句话里不无命令。
居高临下,像是恩赐。
我皱了眉,直了身子,冷淡道: 我会帮你叫校医,至于那个答案。
我想我不需要了。
齐梁愣住了。
他胜券在握的表情就那么僵在了半空。
那只伸出来的手也停顿住了。
他扯出了个难看的笑容,生气了: 程宴。
你今天走了,我就再也不会和你说话了。
你考虑清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