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镰刀我的铁锤

世界在二十七年前死了。

死于一场他们称之为大静默的怪病。

不是战争，不是天灾，是一次全球范围的物理规则打嗝。

所有精密的电子设备瞬间报销，电网互联网成了废铁，文明啪嗒一下灭了灯。

世界被硬生生踹回了一个靠捡破烂和拼肌肉才能喘气的黑暗时代。

但这静默带来的不止是黑暗。

废墟里开始弥漫一种叫幽魄的能量，据说是死人临死前的恐惧、没散掉的执念和碎成渣的记忆，混着异常能量场搓出来的玩意儿。

这幽魄见骨头就沾，特别是那些死得不甘心、怨气冲天的骨头。

于是回响者就来了。

死人骨头拖着没散干净的念头，重新站起来，在这片生锈的废土上瞎晃悠、嚎叫。

世界成了它们的猎场。

厉小年的肺像破风箱一样抽着疼，吸进来的每一口气都带着铁锈渣子。

他缩在一辆翻倒的锈公交车骨架里，透过烂车窗死死盯着外面灰蒙蒙的街。

风在扭曲钢筋和碎水泥块里钻来钻去，发出哭一样的怪声，这是锈河废墟永远的背景音乐。

空气里铁锈味、陈年老灰味混在一块，底下还埋着一种更渗人的、冷冰冰的腐败味。

不是烂肉臭，是能量层面上的、阴魂不散的烂，提醒每个进来的人——这儿有主了。

他是收尸人。

一个在文明尸体上扒拉破烂，勉强糊口的行当。

处理尸体防瘟疫，偶尔也从死人身上或者旮旯角落里翻出点能用的，换口吃的喝的。

今天他背到家了。

出来大半天，就找到半瓶过期一百年、喝起来像塑料水的玩意儿。

胃饿得拧成一团，嗓子干得冒烟。

再找不到点有用的回去，聚集地那个秃顶老巴克，准能把他欠的水钱算成拆骨头当燃料的价。

不能空手。

他目光钉在街角一栋还算齐整的建筑上。

看烂招牌，以前是个超市。

这种地方风险高，容易撞上回响者老巢或者别的掠食者，但也可能藏着宝贝。

哪个加固的储藏室，哪个被忘掉的员工角落，或许还有罐头、药品，能换命的东西。

贪婪和绝望在肚子里打了一架，后者赢了。

厉小年深吸一口烂空气，摘下了挂在腰后的家伙。

一柄长得过分的骨质镰刀，苍白，冰凉，弧度怪，刃身上刻着看不清的暗红色纹路，像干巴的血丝。

爹死前塞给他的，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。

在这年头，这沉家伙比大多数东西都靠谱。

他管它叫寂默，带着点自嘲和没劲。

握紧糙木柄，熟悉的冰凉压了压心里的躁。

他像一道贴地的影子，借着每一个倒下的招牌、每一辆废车打掩护，又轻又快摸向超市那个黑窟窿入口。

门早没了，剩个歪嘴破洞，里面黑得更深，烂味更冲。

他在口子上停了几秒，竖耳朵听。

只有风在哭。

憋住气，厉小年侧身溜了进去。

里面暗得厉害，只有几缕灰白光从天花板破洞漏下来，勉强照出飘浮的灰和乱七八糟的地。

货架东倒西歪，各种烂透的玩意和碎包装洒了一地。

空气里那冷冰冰的烂味更重了，几乎能摸到，压得人胸口闷。

他小心挪脚，靴子尽量躲开地上杂物。

眼睛刀子一样扫着可能藏东西的角落。

咔哒。

一声轻的、有规律的怪响，突然从超市深处钻出来。

厉小年全身肉一紧，心跳漏了一拍。

咔哒…咔哒…像…骨头磨水泥地。

是回响者！

最低级的那种，叫喋喋尸的货，靠着点剩本能动，就会发出这种没屁用的噪音。

他慢慢攥紧寂默，顺着声音，借着货架影子往前蹭。

在一个拐角后，他看见了声源——一具拧巴的人形骨头架，背对他，正用只剩指骨的手，一遍遍傻刮着一个金属柜台。

动作硬，倔。

就一个。

还好。

厉小年眼神一冷，估摸着距离和角度。

必须快，必须安静。

解决了，赶紧搜刮走人。

他一点声没有地逼近，高举寂默，瞄着那喋喋尸看上去脆生的颈骨，全力劈下去！

风响了一下！

就在镰刀快砍中的刹那，那喋喋尸竟以一个完全不像僵骨的、快得邪乎的速度猛转过来！

空眼眶对上厉小年的眼，下巴骨无声地张大，抬起来挡的手臂骨头，竟然泛着一种不正常的、铁一样的暗沉色！

铛！

刺耳的金属撞声炸开！

火星子乱蹦！

厉小年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刀柄轰过来，虎口瞬间裂了，热血流出来，整条右臂又麻又痛，寂默差点飞出去！

他跌撞着后退，碰翻了一个空货架，哗啦啦响成一片。

那喋喋尸手臂上，只留下一道浅白印子！

这他妈是什么？！

厉小年瞳孔猛缩，心跳快憋死。

普通喋喋尸绝没这硬度！

算错了！

这鬼东西变异了！

根本不给他喘气的空，那变异喋喋尸发出一声没声却剌耳朵的尖啸，暗沉骨爪撕开空气，首掏他心窝！

快得他只瞥见一道灰影！

死的冰冷一下子掐住了他！

躲不开了！

就在这要命关头——他手里那柄叫寂默的骨质镰刀，毫无征兆地…烫了起来！

仿佛抓着的不是冰凉死物，是块刚出炉的烙铁！

剧痛的灼烧感顺着手臂猛冲上头！

同时，一声极细、却尖得能扎透耳膜的嗡鸣，从镰刀里头猛地爆出来——那声不像金属振，倒像无数小的、饿急眼的牙在疯狂刮骨头！

“呃！”

厉小年痛得哼出声，差点真撒手。

而更让他头皮发麻、寒气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的是——那只变异喋喋尸掏向他心口的骨爪，在离他胸口不到一寸的地方，猛地卡住了！

它那空眼眶，死死“钉”住了厉小年手里那开始嗡鸣、发烫的怪镰刀。

那是一种不懂的、从骨头里渗出来的…僵首？

甚至是…怕？

虽然就卡了一下，但对厉小年够了！

求生的本能压翻了所有惊和痛，他爆出剩的所有力气，猛往侧后一滚，狼狈不堪地躲开了那要命的一掏。

骨爪带起的腥风刮过他脸，留下细剌痛。

他连滚带爬躲到一个大金属冰柜后头，背顶着冰凉锈柜子，胸口剧烈起伏，大口喘粗气，冷汗一下子泡透了背，又冰又黏。

右手虎口还在冒血，染红了镰刀木柄。

而那柄叫寂默的镰刀…它还散着不祥的烫，那刮骨头似的低鸣弱了点，但还在响，像什么活物在低声叨叨。

更让他脊梁骨发凉的是，刃身上那些暗红色的老纹路，这会儿好像…比刚才更艳、更清楚了点？

像在喘气，又像干巴的血管，正渴望着吸热液。

爹死前那双汪着恐惧和没说完话的眼，又冒到他眼前。

“…小年…拿走它…藏好…永远别…别让它……有些东西…比野兽更吓人…”厉小年手指因为用力关节发白，死攥着那不断传来烫和低鸣的木柄，指缝里渗出的血好像让那低鸣声变得更…急了？

冰柜另一头，那变异的喋喋尸己经从短暂的卡顿里缓过来，发出更狂躁的咔哒声，开始用那暗沉骨爪疯刮冰柜外壳，发出剌耳朵的噪音，找着躲起来的猎物。

前有没听过的变异怪物，不死不休。

后有…这把突然“活”了、散着不祥和饿劲的祖传镰刀。

超市外哭似的风声，好像也成了某种笑话的低语。

厉小年舔了舔干裂出血丝的嘴，尝到虎口血的咸腥，和一丝被那怪低鸣勾起来的、冰凉陌生的…哆嗦？

还是来劲？

他没路可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