烬相思始终是坏的么

青禾大陆的风总裹着细碎的声响。

不是风声，是忆禾穗粒碰撞的轻响，像无数人压在心底没说出口的叹息，散在漫无边际的绿田里。

苏晚蹲在田埂上，指尖离那株枯禾只有半寸。

淡青色布裙扫过脚边饱满的穗子，裙摆下摆那半朵忆惜花随着动作轻轻晃——丝线是姐姐苏眠挑的，浅黄掺着淡粉，针脚细密，却偏偏在花瓣最末处断了线。

三年前姐姐连夜绣这朵花时，说要“等我从断云大陆回来，就给你绣完最后一针”，可那之后，只剩怀里这封没拆的信。

“姑娘，这禾……真能活？”

老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攥着草帽的手骨节发白。

他叫阿伯，是忆禾村最老的农户，这片田种了西十多年。

半月前他误把“滞气肥”当养分撒下去，大半忆禾一夜枯了，青绿色的秆子蔫成灰黄色，连田埂间的风都变沉了，村里的孩子近来都不爱说话，眼底蒙着层和枯禾一样的灰。

苏晚收回思绪，指尖在枯禾叶片上轻轻碰了碰。

凉意顺着指尖传来，带着一丝微弱的“悔意”——那是阿伯的遗憾，藏在枯禾的脉络里，像没说出口的道歉，对着这片养了他一辈子的田。

她点头，从宽袖里摸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。

纸是浅灰色的，边缘泛着极淡的银光，指尖碰上去时，纸面会随着情绪轻轻颤——这是补痕境修士的专属法器，憾信纸。

“阿伯，您上周是不是在第三垄田看到过一朵忆惜花？”

苏晚展开信纸，指尖在纸面上轻划。

没有墨，却有细碎的银字慢慢浮出来，是阿伯没说出口的心思：“想补救，又怕再弄错老伴生前最爱忆惜花，看到枯禾，她该心疼了”。

阿伯猛地抬头，眼眶瞬间红了。

他老伴走了三年，每年这个时候，田埂边都会开一朵忆惜花，他总摘下来插在老伴的牌位前。

上周他确实看到了，可当时枯禾刚出现，他怕碰坏了其他禾苗，愣是没敢摘，后来再去，花就不见了。

“那花没丢，”苏晚指着枯禾旁的土缝，“您看，它在这儿呢。”

土缝里藏着一点浅黄，是忆惜花的花苞，被枯禾的根护住了，才没被滞气侵坏。

阿伯蹲下去，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花苞，眼泪砸在土上。

就在这时，苏晚手中的憾信纸突然亮了，银字顺着她的指尖流到枯禾根部，像一道细碎的光。

她左手腕上，淡蓝色的纹路慢慢显出来，是补痕境修士的印记，形状像一封没拆封的信封，随着银字的流动，纹路轻轻闪了闪。

灰黄色的枯禾秆子开始转青，蔫掉的叶片慢慢舒展开，连田埂间的风都轻了些，不再像之前那样沉。

阿伯喜极而泣，拉着苏晚要往村里走，说要煮忆禾米给她吃，苏晚却笑着摇了摇头，退到田埂尽头的老槐树下。

她从怀里摸出一个牛皮纸信封。

信封边角被摩挲得发毛，正面是姐姐熟悉的字迹，一笔一划写着“给晚晚，若我未归，别找我”。

三年了，这封信她带在身上，无数次想拆开，指尖碰到封口时又缩回来——她怕，怕里面写着最坏的结果，怕连“找姐姐”这个念想都没了。

指尖刚触到信封的蜡封，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
是村里的少年阿木，十五六岁的年纪，跑得满脸通红，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，一见到苏晚就大喊：“苏姑娘！

不好了！

东边的断云谷口，飘来好多黑云！

还有……还有带锁链的人！”

苏晚的心猛地一沉。

断云谷是青禾大陆和断云大陆的交界，平时只有稀薄的云气，从不会有黑云——那是虚界的遗憾具象，只有当“未被化解的大遗憾”出现时才会形成。

而带锁链的人……她攥紧了怀中的信，指尖泛白。

是锁憾宗的修士。

她把信封重新塞回怀里，压在最贴近心口的地方，又将憾信纸叠好放进袖中，转身朝着阿木指的方向跑。

风卷着忆禾的穗响掠过耳畔，她没看见，怀中的信封一角，正悄悄渗出一丝淡蓝色的微光，像极了她腕间的补痕纹，在布料下轻轻闪着，指向断云谷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