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房里安静得可怕，连水滴从龙头坠落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。
我死死攥着那张泛黄的纸条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，仿佛它是唯一能证明我不是彻底疯掉的凭据。
门外那个高瘦的剪影，沉默地伫立着。
他没有动，没有出声，只是站在那里。
冰冷的压迫感却无孔不入，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，缠绕上我的脖颈，几乎要扼断我的呼吸。
谢砚。
一定是他。
那脚步声的韵律，那沉默的姿态，那即便模糊也透着一股冷硬疏离的轮廓……除了他，不会有别人。
他看见了吗？
他看见我手里这张写着荒唐情话、标注着不可能日期的纸条了吗？
如果他也是从十年后回来的，那他此刻……在想什么？
是和我一样震惊于这诡异的重逢，还是……在思考如何让我这个意外变量彻底闭嘴？
前世关于他最后的记忆碎片猛地刺入脑海——医院消毒水的味道，他守在病房外冰冷的侧影，以及那场葬送了我一切梦想的灾难背后，似乎总有他若隐若现的影子。
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攫住了我。
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对峙逼到窒息时，一阵轻快又黏腻的笑声突兀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。
“哎呀，我当是谁呢？
原来是我们的大学霸呀，躲在这里用功吗？”
是林薇薇！
我心脏猛地一抽，下意识就想把拿着纸条的手藏到身后，可己经晚了。
林薇薇的身影己经出现在磨砂玻璃门另一侧，她先是故作惊讶地看了一眼门外的谢砚，声音甜得发腻：“谢砚同学？
你也在呀？”
她的视线随即穿透玻璃，精准地落在我身上，以及我来不及完全藏起的手上。
那目光像带着钩子，充满了探究和毫不掩饰的恶意。
门外，谢砚的剪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，依旧沉默。
林薇薇却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，或者说，她根本不在意谢砚的反应。
她推开虚掩的水房门，一步步走进来，高跟鞋敲击着瓷砖地面，发出清脆又令人心悸的声响。
“手里拿的什么呀？
神神秘秘的。”
她笑吟吟地逼近，目光锁死我的右手，“刚才就看你不对劲，从谢砚那里出来就魂不守舍的……该不会是他给你写了什么……小纸条吧？”
最后三个字，她咬得极轻，却带着巨大的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。
前世她就是如此，用最无辜的表情，说着最诛心的话，将那些精心编织的谣言像种子一样撒出去，最终长成将我彻底摧毁的荆棘。
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。
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，后背却猛地抵住了冰冷潮湿的洗手池边缘，再无退路。
“关你什么事。”
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紧。
“怎么不关我的事呢？”
林薇薇笑得更甜了，眼睛弯成月牙，里面的光却冷得像毒蛇，“谢砚的事，就是大家的事呀。
毕竟，他可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呢。
我只是好奇，是什么样的‘难题’，需要我们的大学霸私下里……用纸条传递呀？”
她伸出手，涂着粉色亮片指甲油的手指径首朝我攥紧的拳头伸来：“给我看看嘛，又不会少块肉。”
我猛地将手缩到身后，心脏狂跳，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，带来一阵眩晕。
绝不能让她看到！
这纸条上的内容太过惊世骇俗，若是被她知道，不知又会编排出怎样恶毒的流言！
“林薇薇！”
我厉声喝止，声音却带着无法控制的微颤。
“躲什么呀？”
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，只剩下冰冷的逼迫，“心里有鬼吗？”
就在她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我手臂的瞬间——“砰！”
水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一把推开，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。
一道如火般炽热的身影旋风般冲了进来，毫不犹豫地插入了我和林薇薇之间，用他宽阔的背脊将我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。
“林薇薇！
你他妈又在这里堵人？
找练呢？！”
是赵燃！
他去而复返！
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，浑身散发着蓬勃的怒意和强大的保护欲，瞬间将水房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冲散了大半。
林薇薇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呵斥吓得后退了一步，脸上那副假笑面具终于碎裂，露出一丝惊慌和恼怒：“赵燃！
你……你怎么说话呢！
我只是好奇问问……问你妈问！”
赵燃毫不客气地打断她，声音洪亮，带着体育生特有的悍勇，“人家的东西关你屁事！
滚远点！
再让我看见你缠着她，下次就不是用嘴说了！”
他一边骂，一边极其自然地反手抓住我的手腕，那手掌温热而有力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将我完全护在他的领地之内。
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，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逼退林薇薇这件事上，那种全然的维护和信任，让我的鼻腔猛地一酸。
前世，在我最孤立无援的时候，也是这样一双手，试图将我拉出泥潭，却被我愚蠢地推开了。
林薇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，显然不敢正面招惹暴怒状态的赵燃。
她不甘地瞪了我一眼，又怯怯地瞟了一眼门口的方向——那里，谢砚的剪影不知何时己经消失了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她最终什么也没说，咬着唇，跺了跺脚，扭身飞快地走了。
水房里重新安静下来。
赵燃这才转过身，眉头紧锁，上下打量我，语气急促：“没事吧？
那疯女人又怎么你了？
我就离开一会儿！
妈的，以后上厕所我都得把你别裤腰带上！”
他连珠炮似的发问带着未消的怒气，更多的却是后怕和担忧。
我看着他额角急出的细汗，看着他因为跑得太急而还在微微起伏的胸膛，所有强撑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。
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那张纸条带来的巨大冲击交织在一起，让我的身体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。
我摇了摇头，想说点什么，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，发不出声音。
只能下意识地，将那只依旧紧攥着纸条的手，藏得更深。
赵燃的目光敏锐地落在我那只不自然的手上，他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担忧取代。
他没有追问纸条的事，只是叹了口气，伸手胡乱地揉了一下我的头发，动作有些笨拙，却充满了安抚的意味。
“行了，没事了。
走吧，快上课了。”
他声音放低了些，依旧挡在我前面，“跟紧我。”
我被他半护着走出水房。
走廊空旷，早己没有了谢砚和林薇薇的身影。
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对峙和冲突，只是一场幻觉。
可掌心里那被汗水浸得微软的纸张边缘，却无比真实地硌着我的心。
赵燃走在前面，背影挺拔如松，替我挡开了所有可能的窥探和风雨。
我的指尖却在无人看见的身侧，再一次，极轻地摩挲过那张纸条。
谢砚。
他来了，又走了。
他看到了多少？
他为什么沉默？
他那句穿越了十年时光、精准命中我昨日笑涡的“辅助线”……究竟是什么意思？
如果归来不是独我一人，那横亘在我们之间，那场毁了我一生的灾难背后……到底藏着怎样我不敢触碰的真相？
冰冷的战栗再一次掠过脊背。
这一次，命运的齿轮，究竟会转向深渊，还是……焚尽过往后的重生？
而那个在门外沉默凝视的影子，是我的审判者，还是……和我一样被困在时光迷局里的……共犯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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